令人荒唐可笑的是，一方面認為中醫的臟腑不能等同於西醫解剖學上的同名臟器，另一方面卻每當看到中醫古籍中（包括匯通醫家的著作）關於臟腑功能的論述那怕有一個字，或一個詞能同西醫解剖生理學中有關臟器的功能沾上「邊」，在對其本義未加考察的情況下，就將中醫臟腑功能的理論解釋往西醫學上硬靠。由此導致了目前中醫基礎理論教材關於臟腑功能的論述，幾乎每一個臟、每一個腑都存在著「西化論」。
——醫學博士張效霞，
《回歸中醫‧西化：影響和制約中醫理論發展的根本原因》
史上最倒楣的翻譯家
現在中醫有句口頭禪：「中醫說的腎不等於西醫說的腎（或肝或心或脾或肺）。」
這句話每次聽在我耳裡，都有如芒刺在背，欲拔之而後快。
那麼為什麼中醫說的腎不等於西醫說的腎，可是卻都叫作腎呢？
他們還會這樣說：「這都是因為當初翻譯西醫名詞的人不懂中醫的關係。他們不知道中醫的腎並不像西醫的Kidney指的是實質的解剖器官，中醫的腎指的是一個功能系統，包括了泌尿功能、生殖功能、內分泌功能等等。」
前面已經多次提過這種說法的荒謬，現在在這裡用真正的古文獻，告訴大家中醫所謂的臟腑究竟是什麼。
古代中醫的臟腑就是實質器官
《素問‧太陰陽明論》提到：「脾與胃以膜相連耳」，如果脾指的不是實質解剖上的臟器，如何與胃以膜相連呢？
再來，現代中醫常說五臟不是實質臟器，卻很少有人否認六腑（例如胃）是實質臟器的，有什麼道理五臟不是實質臟器，六腑卻是實質臟器呢？
我們看《靈樞‧平人絕穀》說：「胃大一尺五寸，徑五寸，長二尺六寸，橫屈受水穀三斗五升。」都已經把胃的長度直徑大小容量描述得這麼清楚了，難道還不是解剖上的實質器官嗎？
《靈樞‧本藏》講得最明白：「五藏者，固有小大高下堅脆端正偏傾者，六府亦有小大長短厚薄結直緩急」，如果五臟六腑不是解剖上的實質器官，何來「小大高下堅脆端正偏傾，小大長短厚薄結直緩急」呢？
《靈樞‧本藏》接著敘述說五臟六腑不同型態各代表什麼健康上的意義，還提到了從人體外五臟所對應的部位去推測體內五臟的型態，例如「心應脈，皮厚者，脈厚，脈厚者，小腸厚。」總結來說就是「視其外應，以知其內藏」，現代中醫說這叫作「司外揣內」，是藏象學說的精華，說五臟不只是人體的內臟，還包括了體外可見的「徵象」，例如心之象在面、在血脈，肺之象在毛、在皮等等。
我的天阿！古人不過是說從體表可觀察到的部位可以得知體內臟腑器官的型態及狀態，現代中醫怎麼得出個結論說古人把人體外在的那些徵象也包括在「五臟系統」裡了呢？
我怎麼看都得不出這個結論，所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看來要讓別人啞口無言的招數就是盡量無憑無據地信口胡謅。
從「膽小」學中醫
另外我們來看看一段有趣的文字。我們常說人「膽小」，「膽小」這個詞，正是源於古人的醫學觀念。
《靈樞‧論勇》說：「勇士者，目深以固，長衝直揚，三焦理橫，其心端直，其肝大以堅，其膽滿以傍，怒則氣盛而胸張，肝舉而膽橫，眥裂而目揚，毛起而面蒼，此勇士之由然者也。」
古人認為勇敢的人眼睛深邃而堅定，直直地對著前方，三焦的紋路是橫向的（如果三焦不是有形的，何來紋路呢？），心臟是端正的，肝臟又大又堅硬（真可謂肝硬化），膽囊被膽汁漲得滿滿的且接近肝臟（古人認為膽汁是人體的精華），生氣的時候呼吸急促而胸部擴張，肝臟升起而膽囊橫張，眼角張開而眼皮揚起。相對來說，懦弱的人就是「膽小」了。
如果心臟、肝臟不是解剖上的實質器官，如何能夠「端直」、「大以堅」、「滿以傍」呢？
如果你還是硬要說中醫的臟腑不是實質器官，那從上述那段文字來看，你甚至可以說中醫所說的「眼睛」不是西醫所謂解剖學上實質的眼睛！
因為中醫認為眼角張開而眼皮揚起的人是勇士，而現代西醫沒有種說法，所以中醫所說的眼睛並不是西醫所謂解剖學上實質的眼睛。
|
中醫所謂的「眼睛」事實上是一個功能系統，除了西醫所謂的視覺功能以外，還可以代表一個人的勇氣，以及觀察到體內五臟六腑的狀態！
|
至於《難經‧第四十二難》就說得更明白了：
「肝重二斤四兩，左三葉右四葉，凡七葉，主藏魂。
心重十二兩，中有七孔三毛，盛精汁三合，主藏神。
脾重二斤三兩，扁廣三寸，長五寸，有散膏半斤，主裹血，溫五藏，主藏意。
肺重三斤三兩，六葉兩耳，凡八葉，主藏魄。
腎有兩枚，重一斤一兩，主藏志。
舌重十兩，長七寸，廣二寸半。」
臟腑不但就是解剖上的實質器官，古人還可以告訴你有多重咧！還可以告訴你「腎有兩枚」！
|
下次再說「中醫的腎不等於西醫的腎」的時候，先想想要怎麼樣解釋古書上說「腎有兩枚，重一斤一兩」吧！
|
或許有人會說，這裡說肝藏魂，心藏神，脾藏意，肺藏魄，腎藏志，怎麼能說是現代西方醫學所指的解剖上的實質器官？
現代西方醫學有發現心藏神、脾藏意嗎？
所以中醫的五臟就是不等於西醫的五臟！
從中醫義和團的詭辯邏輯
推出古代的太陽包含現代的月亮
先不要說什麼神魂意志魄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了，就算中國古人「認為」心臟裡面住著一個外星人，難道當現代科學發現心臟裡面原來沒有住著外星人的時候，就要說什麼「中國古人所指的心臟並不等於現代醫學所指的心臟，因為現代醫學所指的心臟裡面是沒有住著外星人的，而中國古代所描述的心臟裡面是住著外星人的」嗎？
西方的古人認為精子裡面就已經長了一個縮小版的嬰兒了，難道當現代醫學發現並非如此的時候，就要說什麼「古代西方所指的精子，並不等於現代醫學所指的精子」嗎？
|
笛卡爾說松果體裡面有靈魂，難道當現代醫學在松果體找不到靈魂時，就要說什麼「笛卡爾的松果體，不等於現代醫學的松果體」嗎？（如果笛卡爾是古代中醫，那現代中醫課本裡一定真的會有這麼一句話的！）
|
古人認為太陽是繞著地球走的，難道當現代科學發現原來是地球繞著太陽走的時候，就要說什麼「古人說的太陽跟地球並不等於現代科學所謂的太陽跟地球」嗎？
你一直以為劉德華沒有結婚，後來才發現原來他其實早就結婚了，就要說什麼「我所謂的劉德華不等於你所謂的劉德華，我所謂的劉德華是沒有結婚的劉德華」嗎？
更可笑的是，現代一大堆關於「中醫臟腑實質」的研究，例如古人認為脾能消化食物，而現代生理學發現胰臟有分泌消化液消化食物的功能，就說什麼「中醫脾的『實質』包括現代醫學的胰臟分泌消化液的功能」。
同樣的邏輯，乾脆這麼說：
|
古人認為太陽是繞著地球轉的，現代科學發現繞著地球轉的是月亮，所以事實上古人所謂太陽的『實質』包括現代科學的月亮的繞著地球轉的功能。
|
或者說「我一直以為劉德華沒有結婚，後來發現劉德華早就結婚了，所以劉德華的『實質』其實包括所有已結婚的男人的結婚的功能。」
古代中醫認為腎臟主管生殖功能，心臟主管神智認知功能、脾臟主管消化功能等等，都與現代醫學所發現的事實不符。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
為什麼要用現代醫學的標準去評斷古代人的醫學知識？
|
古人難道非得在幾千年前就發現現代醫學所發現的知識嗎？
現代中醫表面上批判別人用現代西方醫學的眼光來看中醫，事實上自己才是用現代西方醫學的標準去看古代中醫，一旦發現古人的發現不同於現代西方醫學的知識，就曲解古籍，污衊翻譯醫學名詞的人，宣稱中醫的臟腑不等於現代西方醫學所指的實質臟器，一切的錯都歸咎於醫學名詞的翻譯錯誤。
更可笑的時，同時還曲解古籍，將現代西方醫學所發現的生理知識，強加在古人的認知上。
古中醫不知有輸尿管
例如說什麼古代中醫早就發現血液循環、心臟是推動血液的動力、腎臟具有代謝水液的功能，完全不符事實。
古人認為水液的代謝是從小腸，經由下焦，也就是腸繫膜，跑到膀胱，再排出體外。古人根本就沒有發現輸尿管！連清朝的王清任都沒發現！
不要覺得古人沒發現輸尿管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若是有機會親自解剖大體，或觀看秘尿科或婦產科的手術，才能深深體悟「若是古人有能力發現輸尿管，那才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就在手術台上親眼目睹資深的婦產科醫師不小心切斷輸尿管！）
另外，關於古人認為水液從小腸滲入腸繫膜而進入膀胱的想法，也是一樣只要親自解剖過大體或觀察過腸道的手術，就能體悟古人會有這種想法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若讀者有興趣可以上網搜尋腸道手術的影片。
詳細的考據請閱讀張孝霞所著之《回歸中醫》。
|
你現在知道為什麼中醫會說小便黃是「小腸熱」了！
|
荒謬的自大來源於不自覺的自卑
為什麼會有上述荒謬的現象發生？
其實是有其歷史背景的。
清末民初，西方現代醫學傳入中國，中國初次接受到正確的解剖學、生理學、病理學等概念，回頭看看自己中醫的理論，許多地方還保留著幾千年前的錯誤原貌。
於是，有許多人就因此認為中醫「不科學」，中醫應該廢除。
|
他們不知道，中醫的精華完全不在於那些錯誤百出的基礎理論，而在於實實在在的臨床經驗，也就是方證對應。
|
不但那些主張廢除中醫的人不知道，連捍衛中醫的人也不知道。
於是，中醫從宋代金元、元明清朝以來愛打嘴砲、喜歡故弄玄虛、陰陽五行病因病機講的天花亂墜的壞習慣，終於付出了代價。
傳統中醫一直以來都太過強調這些「解釋」的重要性，因此，當人們一旦發現這些解釋都是錯誤的時候，就沒有人會去注意中醫真正的精華──臨床經驗了。
另外，當時的西方醫學也還沒有今天的西方醫學進步。
今天的西方醫學，已經發現，真正重要的是那些臨床經驗的證據，而不是理論。
當時的西方醫學還沒這麼進步，過於重視那些今天稱之為基礎醫學的學問，例如生理學、藥理學等等，但其實當時的西方醫學在臨床方面並沒有比中醫好到哪裡去。
於是，當時的中醫從臨床上以及從民族自覺上，認為中醫應當保留以及發揚；但在基礎理論上卻顯得自卑，是一個明顯的弱點，而那些力主廢除中醫的人，主打的就是這個弱點，並且以當時對於「科學」的狹隘認知，認為中醫「不科學」。
於是，當時那些力保中醫的人，就隨著中國整個社會各個領域的「西化」潮流，力主「中西匯通」，企圖以當時的西方醫學知識來解釋中醫。
但限於當時的知識條件，第一缺乏正確的中國醫學史知識，第二缺乏足夠的西方醫學知識，便初步形成了許多不中不西的怪異中醫理論。
現代中醫理論大多出自外行人手中
接著，根據張孝霞博士的研究指出，當時中國大陸又開始推廣所謂「西學中」，鼓勵大批西醫半途出家學習中醫。
這些西學中的學者，接著主導著整個中醫學術界，並參與教材的編寫。
他們對中醫典籍不熟悉，對中醫的內涵不瞭解，並且處處以西醫的標準去衡量中醫、以西醫的內容去改造中醫、以西醫的思路去比附中醫，一切以掩飾古人的錯誤為目的，以提高中醫的科學性為目的，最後的結果，就是搞出我們現在所學的那套「藏象學說」、「辨證論治」。
黃龍祥在《中醫現代化的瓶頸與前景》一文中，一語道破現代中醫的整個荒謬之處：
|
「迄今為止被中醫界津津樂道並被視為中醫瑰寶的『整體觀』、『辨證論治』、『體表一內臟相關』都是由行業外甚至是國外學者發掘並加以表達的！」
|
我們以張效霞博士的言論作為總結：
「臟腑的本義是人體胸腹腔內器官的總稱，在西方醫學傳入中國之前，歷代醫家均認為臟腑是指人體內部視而可見，觸而可得的既有名又有形的內在器官。
簡言之，中醫臟腑（包括三焦）指的是人體胸腹腔內客觀存在的臟器實體之本身。
這是因為西醫東漸之前的中國古代醫家絕對不可能捨棄人體自身客觀存在的心、肝、脾、肺、腎，而另行製造出一套不是心、肝、脾、肺、腎的心、肝、脾、肺、腎。
直到西醫傳入並在中國學術界逐漸形成了以近代科學作為衡量和評判中醫學是否科學的價值標準之後，匯通醫家為了解釋中醫也是『科學』，首先更弦易轍為『非血肉之五臟』。
新中國成立後中醫學界自行炮製出『臟腑，不單純是一個解剖學概念，更重要的則是概括了人體某一系統的生理和病理學概念』這樣一個在邏輯上也說不通的『公認』說法，今人則繼之有『功能子系統』、『概念單元』、『符號』、『模型』、等『高論』。」[1]
腎虧是什麼？
如果下次有人再問你說：「中醫為什麼說性能力跟腎臟有關，說男人早洩不舉叫腎虧呢？是因為中醫的腎不等於西醫的腎嗎？」你該怎麼回答呢？
首先，遍覽中醫古籍，至少在唐代以前，腎虛是個症狀以腰痛為主的疾病病名。
宋代金元以後，中醫各家學說發展蓬勃，尤其到了清代，才普遍認為男人性功能方面的問題是腎虛這個疾病的一種表現。
到了近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中醫開始將男性性功能的問題歸因於腎虧。而現代醫學發現，原來腎臟的功能製造尿液，跟慢性腰痛或者性功能無關。
所以，腎虧這個病名是歷史的產物，是因為古人認為性功能與腎臟有關而產生的一個病名。
即使不符合現代醫學對於腎臟功能的闡述，我們也絲毫不用感到羞愧，因為這只是一個歷史名詞罷了。
就像西方醫學現在還在使用melancholia一詞，來指某種憂鬱症的類型，而melancholia原始的意思是「黑膽汁」，來源於古老西方醫學的四液學說。
|
西方人完全不會羞於使用melancholia這個名詞，因為不會有人真的以為憂鬱症跟膽汁有什麼關係。
|
假設今天你被丟到了一個平行宇宙，在那個宇宙當中，現代醫學是東方人發展出來的，很可能那裡的「傳統西方醫學」會一再如此強調：「我們西醫的膽汁跟你們現代東方醫學的膽汁概念是不同的！這只是當初翻譯的錯誤而已！」
那麼，中醫的腎到底等不等於西醫的腎呢？
對外在世界的指稱與人類心靈中的概念
首先，如同上面所詳述的真正的傳統中醫理論，古人提到腎的時候，絕對「指稱」（refer）的就是身體裡那兩顆解剖上的實質器官。
但是，古人限於本身的條件限制，不可能對於腎臟這顆實質器官具有現代醫學所有的認識。
相對的，古人對於腎臟這個實質器官的功能描述，大多出於自身的臆測，此臆測的根據或來自於解剖型態的觀察，或來自於人文思想的比附，於是，在古人腦中，這兩顆實質的腎臟，加上對其功能的臆測，就形成了古人腦中「腎臟」的概念。
本書後面會透過認知語言學的研究發現，說明我們腦中的概念，是透過我們的心靈與這個客觀世界的實體互動所產生的，也就是說，人類的概念具有概念所指稱的客觀世界上的實體，以及人類心靈所添加給這個實體的特質兩種成分。
古人在使用腎臟這個概念的時候，雖然指稱的是這個世界上客觀存在的腎臟實體，但概念中卻包含了自己對於腎臟功能所做的臆測。而這些對於腎臟功能的臆測，並不符合現代所研究出來的事實。
所以，既然中醫的腎的概念與西醫的腎的概念所指稱的都是人體裡面那兩顆實實在在的腎臟器官，那麼西醫的Kidney翻成中文的「腎臟」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是，儘管中醫的腎與西醫的腎所指稱的對象是同樣的，中醫腎的概念卻包括了許多古人對於腎臟功能以及性質的主觀臆測。因此，中醫的腎的概念與西醫的腎的概念是不一樣的。
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簡單地說成「中醫的腎不等於西醫的腎」，因為這種說法會導致誤會，使人以為中醫的腎所指稱的並不是那兩顆實質的腎臟器官。
舉個簡單的例子，中國人認為「四」這個數字不吉祥，可西方人卻不這麼認為，所以中國人與西方人的「四」的概念是不完全一樣的。
|
但是難道我們就要說中文的「四」不能翻譯成「four」嗎？
|
又假設今天我們遇到一個原始部落，部落裡的人依然認為太陽是繞著地球轉的，難道我們要故弄玄虛地說「那個部落所說的太陽不等於我們所說的太陽」嗎？（熟悉現代哲學的讀者可能會發現，這種話正是「後現代主義者」或「文化相對主義者」最喜歡說的話。）
當然不應該這樣故弄玄虛。
那個部落所說的太陽跟我們所說的太陽就是同一顆，只不過那個部落對於太陽的運行有著錯誤的認知，而形成了跟我們不一樣的對於太陽的概念罷了。
到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瞭解，中醫的精華根本不在其理論──不論是幾千年前所發展而來的與現代醫學知識不符的傳統中醫理論，還是現代中醫所炮製出來的不中不西的荒謬中醫基礎理論。
|
中醫的精華在其臨床經驗，在其方證對應，在其藥證對應。
|
讀完這整本書的功效，還不如中醫實習！
前面分析過，中醫系畢業的學生之所以大部分都去當西醫，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受不了中醫界的自吹自擂。但除此之外，還有最後兩根壓垮中醫系學生的稻草。
第一根稻草是中醫實習。
本書一開始是從我大學五年級開始，以部落格文章的形式所慢慢發表的。
在發表的過程中，也有些中醫系、或學士後中醫系的同學、學長姐、學弟妹前來閱讀。
在這些讀者之中，有許多人跟我說，他們讀了我的文章之後，真的震撼很大，甚至有人形容說像是從一場騙局之中大夢初醒的感覺。
而這些讀了我的文章之後看穿中醫教材以及中醫義和團騙局的人，反而之中有人更能夠掌握中醫的精髓與瑰寶，本來還猶豫要不要當中醫的，讀了我的文章之後，因為瞭解外人對中醫的批評所批評的都是那些現代人所杜撰的假中醫思想，而更能堅定自己對中醫的堅持，打定主意想走中醫。
但不可諱言的，確實依然有中醫同道對我的文章不以為然，甚至說我「根本不懂中醫」。
起初我對於這些批評當然很在意，直到部分批評我文章的人，自己進入了中醫實習的階段。
|
一些不認同我文章的人，進入中醫實習階段沒過多久，居然主動跟我說：「我之前錯了！你的文章真的是太對了！那些陰陽五行、臟腑病因病機根本都是屁！」
|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原來，中醫教科書的那些嘴砲陰陽五行臟腑病因病機，之所以有辦法存在，正如前文所說，是因為其滿足了人類左腦尋求解釋的本能慾望。
|
說實在的，當我大一大二尚蒙懂未知的時候，整天沈溺於陰陽五行、臟腑病因病機當中，真的是非常爽的一件事！
|
但是，這種自爽的狀態，正如裂腦實驗的癲癇患者切斷了胼肢體一樣——必須要切斷與現實世界的連結，才得以沈溺。
一旦連結上與現實世界的胼肢體，沈溺於教科書義和團自爽思想狀態的人，便會產生如同毒癮發作般的痛苦。
通往現實世界的胼肢體有兩條。
第一條，也是「後現代主義」一定會碰到的一條，就是「訴諸權威」。
在學校跟同學談論中醫，或上BBS與鄉民討論中醫的時候，最棒的一件事，就是儘管大家的意見不同（事實上幾乎沒有意見相同的時候），最後還是可以說一句「沒關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大家都是對的，啾咪 ^_< 」。
這句話表面上是針對不同意見的寬容心態，事實上卻代表討論了半天每個人還是認為自己的想法才是對的，更代表對客觀知識的放棄，最終淪落到相對主義的下場。
|
當你不同意別人的想法，並且認為自己的想法才是真理的時候，你就可以說：「沒關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大家都是對的，啾咪 ^_< 」。
|
現代西方哲學家對相對主義最一針見血的批評，便是相對主義貌似認為世上沒有真理，大家說的都是對的，骨子裡卻預設自己的想法才是真理，「世界上沒有真理」的想法才是對的。
但是，一旦進入中醫實習，才會發現真實世界根本沒有那麼爽。因為中醫實習連結了通往「訴諸權威」現實世界的胼肢體。
|
不論你自認為你的想法多有道理，主治醫師說的永遠是對的，中醫大老說的永遠是對的！就算連瞎子去翻閱中醫基礎理論的教材都能指出主治醫師或中醫大老的自我矛盾，主治醫師絕對還是對的，中醫大老當然還是對的。
|
舉個我自身經歷的例子。
在我中醫實習的時候，每個禮拜必須要交一份病例報告，也就是挑一個門診看到的病人，分析他的症狀、病因、病機，下出中醫診斷，給出中醫處方。
有一次的報告，我開出了一份總共八味藥的處方，主治醫師的評語是：你開太多方了！這樣不行，如果這是中醫國考的話，我一定給你不及格！
對了，我忘記說，這個病例，主治醫師自己開了25味藥，而且其中六味跟我重複。
千萬不要忿忿不平，因為主治醫師永遠是對的，中醫大老forever是對的。
另外還有一次更精彩，主治醫師在門診的時候，就已經講解過一個病人的病因病機了。我在寫報告的時候，當然就直接把主治醫師想的都寫上去了。沒想到，過幾天主治醫師在改報告的時候，居然邊改編批評我寫的病因病機，更誇張的是，還說我漏了一個很重要的病機。我第一時間當然是想說會不會是我真的漏記了主治醫師當初所講的病機，但我一看主治醫師開的處方，裡面壓根兒沒有針對那個病機所開的藥物！
|
主治醫師說的永遠是對的，中醫大老說的永遠是對的！那如果他們的說法自相矛盾呢？不可能！因為中醫理論是「超越」西方科學邏輯的，而「矛盾」是西方邏輯的概念，你不可以將西方邏輯的思想「帝國主義式的」強加在中醫身上！否則就是不懂中醫！
|
這也難怪我的同學會跟我說出「什麼臟腑病因病機理論都是屁」這樣的話了。
讀完這整本書的功效，還不如參加一次中醫國考！
除了中醫實習以外，中醫國考，又是另一次面對現實的機會。
其實，有許多中醫系的學生，在大七西醫實習的時候，因為體認到了西醫在治療上的侷限，因此想要走中醫。
但是，當這些人大八開始中醫實習的時候，一部份人藉由主治醫師的百般刁難而體悟了現代中醫理論的虛妄，最後憤而走西醫；另一部份幸運沒受到主治醫師刁難的人，也大多會在準備中醫國考的期間，放棄走中醫。
我自認為本書在揭示現代中醫理論的荒謬上面，算是有憑有據，立論精良。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中醫國考在這點上，做的比本書還好！
有興趣的讀者，只要上網搜尋中醫近幾年的國考題即可。
|
我合理推測，中醫大老其實是用心良苦，為了復興中醫，讓中醫後輩看穿大陸中醫教科書的荒謬，才費盡苦心的編出跟大陸中醫教材差不多的台灣中醫教材，並且在中醫實習及中醫國考百般刁難學生，促使學生體悟出現代中醫理論的荒謬，進而達到復興中醫的目的！
|
連結現實的第二條胼肢體：臨床療效
我之所以能夠誕生出本書的思想，主要起因於忽然發現自己讀了那麼多中醫理論的書，面對真正的病人，卻不會開方。
有些人，依照現代中醫理論勉強開出了藥方，可是臨床的效果如何呢？
中醫實習，正是一個真實接觸中醫臨床療效，並驗證中醫理論的好機會。
但是，許多聰明一點的實習的中醫系學生卻發現，臨床上根本很難驗證中醫理論的真偽與其療效。
舉我在實習的時候親身經歷的例子。
根據「現代」中醫理論，中醫把脈的那個地方分為寸、關、尺三部，而從右手的寸部，可以得知「肺」的狀態。
中醫理論又認為感冒的主要病變部位在「肺衛」，因此，現代中醫認為人感冒的時候，右手寸部的脈會浮起。中醫當然沒有統計資料可以證實這個說法，因此，也只能從臨床經驗的累積來驗證。
那麼，從臨床經驗所得到的右寸脈浮診斷感冒的準確率有多高呢？答案是，100％！
我實習跟的一位主治醫師，只要病人脈浮，就說他有感冒。如果那個病人真的有感冒症狀，主治醫師就會面露得意之色，病人也會非常震驚中醫能夠把脈就知道他有感冒。
最厲害的是，如果這個病人沒有感冒的症狀，中醫也是對的！
第一個說法是：「嗯，沒錯，但你快要感冒了喔！來，我幫你開點感冒的藥，你吃了之後就不會感冒了，如果沒吃的話感冒就真的會發起來喔！」
太厲害了！
第二個說法是：「嗯，你這感冒還很輕微，你可能自己感覺不到症狀。來，我幫你開點感冒的藥，你吃了以後感冒就會好了，如果沒吃的話感冒可能會更嚴重到你感覺到症狀喔！」
太厲害了！
以上兩種話術，屬於冷讀術兼魔術大師Ian Rowland所提出的11條「雙贏話術」（Win-Win Game）之中兩條。
第一個說法屬於「現在我錯了，但很快你會知道我是對的」（I am wrong now, but I will
be right soon）。
第二個說法則屬於「我是對的，但你並不知道」（I am right, but you do not
know）。
關於冷讀術的使用，本書之後還會稍微介紹。
我想你現在應該能夠體悟什麼是「主治醫師永遠是對的，中醫大老永遠是對的」了吧！
甚至，中醫除了可以讓把脈的準確率達到100％以外，還可以讓臨床療效達到100％！
當然實際上有許許多多的話術可以使用，下面只舉出一個最簡單的。
我們都知道中醫很強調食物的宜忌，體質偏寒的人不能吃燥熱的東西，反之亦然。這些食物宜忌至少部分真的是前人經驗的累積，具有實用性。但若將食物宜忌應用到走火入魔的境界，便會讓病人的生活苦不堪言，唯一的好處是，可以讓中醫的療效達到100％！怎麼說呢？
我實習的時候跟過一位主治醫師，大部分的病人，他都說他們是「寒熱錯雜」的體質，所以冷的也不能吃，熱的也不能吃，不能吃的食物包山包海，根據我的觀察，真的完全遵守他的飲食宜忌的人不到一成。
這實在是太棒了！為什麼？
如果病人吃了這位醫師開的藥之後，症狀有改善，那當然代表這個醫師的藥有效。更厲害的是，如果病人症狀沒有改善，這位醫師就會問病人有沒有偷吃不該吃的東西。
一問之下，病人幾乎都說有。太好了！難怪吃藥沒效！不然如果病人沒亂吃的話，中藥怎麼可能沒效？
就算不幸的問到一個很聽話的病人，沒有亂吃東西，這位中醫還會繼續問下去：「你是不是超過十一點才睡覺？」、「你是不是沒有運動？」、「你是不是房事不節？」……。
我舉出這些話術的例子，並不是想要說中醫是完全沒有療效的。但是，就算是再極端的中醫義和團成員，也不敢說中醫的療效是100％。
可是，進入中醫實習的中醫系學生，發現在中醫的臨床上，可以讓一個就算是完全沒有療效的療法，都變成100％的療效。
這時，他們不得不對自己所看到的療效，抱持懷疑的態度。
以上所說的中醫實習、中醫國考、訴諸權威、臨床療效，正是讓本書自嘆不如的可以讓人體悟到現代中醫理論荒謬處的最好管道。
正如前面對中醫義和團的介紹所說，中醫義和團的成員，大部分都是只唸過一些「中醫大師」的大眾書籍。這些「中醫大師」，有的是學國文的、有的是學電腦工程的，甚至還有從什麼「對外經貿大學」畢業的，都來談中醫、談養生、談黃帝內經。
|
寫書要暢銷有兩個條件：第一，學歷要低；第二，書中要討論的主題並不是本身所學。
|
中醫義和團讀了這些書以後，便開始在腦中架構自己美妙的中醫世界，在網路或BBS上與人「討論」中醫。
一旦遇到意見不合，便搬出大絕招：「沒關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大家都是對的，啾咪 ^_< 」，骨子裡卻容不下一丁點兒對於自身想法的批評。
但是，這些業餘的中醫義和團永遠不會有機會遇到會拿權威來壓人的中醫大老，因此也永遠沒辦法體認到，原來不是大家都對，而是中醫大老說的才對。
業餘的中醫義和團也不會無聊到寫中醫國考題，因此也沒辦法體認到，原來自己嘴砲的那麼爽的現代中醫理論，一旦拿來出題目考試，是多麼機車的一件事情。
業餘的中醫義和團當然也不會有臨床經驗，因此也不可能看到那些自己認為藥開得很爛的中醫，病人吃了那麼爛的藥為什麼還直呼超級有效！
如果你要我選一個最快、最有說服力的方法去說服一個中醫義和團成員，現代中醫理論是荒謬的，我會使用下面這個方法：
叫這個中醫義和團的成員找一個自己不認同的中醫，再找出這個中醫所開出的最爛、最不可能有效的藥方。接著，讓這個中醫義和團成員眼睜睜的看著病人吃下這個史上最爛的藥方。
治療一陣子之後，如果中醫義和團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這個病人大聲的說出：「這中藥超有效的！我吃了之後好很多了！」
這個中醫義和團成員，絕對會價值觀瞬間崩潰，開始懷疑自己的信念……。
以上事情怎麼有可能發生呢？
除了上面介紹過的話術以外，其實，臨床上還有更多會讓醫生及病人誤以為沒有療效的療法是有療效的機制……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