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小兒腎臟學的權威人物林清淵教授，常常勉勵後輩說：「你們要當『柯南』！」
醫學，特別是科學的醫學，真的很像是柯南之類的大偵探在辦案。
柯南在辦案的時候，一開始總是會有幾個嫌疑犯，但是，這時還沒有證據可以證明誰是兇手，誰不是兇手。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嫌犯都應該被當作是無罪的。
這叫做「無罪推定原則」，而「無罪推定原則」是國際公認的刑事訴訟基本原則。
但是，這個原則代表所有尚未定罪的嫌犯「真的」都是無罪的嗎？
當然不可能，否則被害者是誰殺的呢？
之所以會有「無罪推定原則」，是因為歷史告訴我們，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後果十分恐怖。
假設今天沒有無罪推定原則，那天下可要大亂了，今天我看你不爽就隨便告你性騷擾，因為沒有無罪推定原則，所以大家都當妳是有罪的了（不然妳怎麼會被我告呢？），這時妳得費盡心力地去找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若是找不到，妳就會被抓去關──多麼恐怖的世界啊！
同樣地，具有實證醫學精神的現代醫學，之所以將所有還沒被證明其安全性以及療效的療法，都視為無效，就是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後果太恐怖了！
歷史上有名的沙利竇邁（thalidomide）事件，就是因為一種新的暸法尚未證明其安全性，便貿然使用在大眾身上所造成的悲劇。
這就是為什麼現代醫學一直強調中醫必須以臨床試驗來證明自己的安全性以及療效──不是因為中醫提不出科學證據就說中醫一定是無效的，而是說提不出科學證據的話我們「不知道中醫究竟安不安全，不知道中醫究竟有沒有效」，而「萬一」中醫是沒效的，甚至是不安全的，那麼對人民健康所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太可怕了──就算是一個極其安全但卻沒有療效的療法，也會對人民健康造成危害──因為這種療法會去爭奪人民接受真正有效的療法的機會。
因此，現代醫學才會強調科學證據的重要性。
為什麼一定要科學證據？
這時候聰明的中醫義和團又會說了，你說要證據，為什麼一定要科學證據呢？
中醫幾千年來的臨床經驗不是證據嗎？
如果中醫沒有療效，會流傳幾千年嗎？
如果中醫沒有療效，會有這麼多人相信嗎？
很抱歉，幾千年來的臨床經驗，或許可以稱作是證據，但確是個「不夠格」的證據。
為什麼不夠格？相信本書前面討論人類心理造成虛假臨床經驗的部份，已經可以讓各位讀者了解了。
在這裡再告訴各位讀者一件事情，傳統西方醫學的放血療法，同樣也是擁有幾千年的臨床經驗，甚至，在1799年，美國總統喬治華盛頓得了一場感冒，接受當時最厲害的幾位醫師進行放血療法，在一天之內放掉了體內超過一半的血液！[1]導致他的死亡。
即使在這件事情過後，還是有成千上萬的醫生以及民眾，相信放血療法的療效，直到華盛頓過世十年之後，漢彌爾頓（Alexander
Hamilton）醫師進行針對放血療法的臨床試驗，發現接受放血療法的病人，死亡率是沒接受放血療法的病人的十倍[2]！這才讓恐怖的放血療法逐漸消失於西方醫學的臨床上，替華盛頓伸了個大冤。
|
如果中醫沒有療效，會流傳幾千年嗎？
嗯...還滿有可能的。
|
另外一件可笑的事實是，暢銷全美的感冒藥Airborne（成份包括草藥、抗氧化劑、電解質以及胺基酸），不但沒有具有療效的科學證據，而且更大剌剌的在說明書上寫著「上述聲稱尚未經過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審核；本產品並無意用於診斷、治療、治癒或預防任何疾病。」
甚至，在產品的網站上，還將缺點當做優點來宣傳，大剌剌的寫著「由小學二年級老師發明！」[3]
|
如果中醫沒有療效，會有這麼多人相信嗎？
嗯...還滿有可能的。
|
當然這麼說並不是說中醫真的沒有療效，我的用意只是在提醒各位，想要藉由這種愚蠢的說辭來證明中醫有效，只會害了中醫，因為全世界所有真正無效的療法都在使用這類的說詞，而且只要稍微具有一些科學知識的人都能識破這些說詞。而當稍具科學知識的人一看到你中醫用這些說詞來為自己辯護，就反射性地認為你中醫沒療效了。
|
所以我懇求中醫義和團，不要再害中醫了，好嗎？
|
現代的司法體系基本上都具有無罪推定原則的精神，也就是將被告視為是無罪的，原告或起訴者必須提出堅實的證據來證明被告其實是有罪的。
可是這樣根本一點都不合邏輯阿（或者套句中醫義和團的話，不科學）！
找到證據之前說人家是無罪的，怎麼找到證據之後就變成有罪了呢？
現在你應該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找到證據之前的無罪，是假設；找到證據之後的有罪，是事實。
這時又有人會說，為什麼找到證據之後的有罪，就一定是事實呢？
我們不時聽到司法案件原本是有罪，之後改判為無罪的新聞，之前證據說是有罪，之後還可以改判無罪，那我們又怎麼能相信這個無罪的判決呢？
這種說法，正是犯了非黑即白的謬誤。
有證據支持的判決，當然不一定是事實，但不一定是事實，並不代表其相反的一面──被證據支持的判決，一定不是事實──是正確的。
現實世界的事實並不是非黑即白，每個司法案件都有不同類型、不同品質、不同數量的證據，儘管有些案件的判決具有爭議，但陳進興所犯下的罪行，卻無庸置疑地是事實──有人還會期待有更強而有力的證據去推翻原本的判決，而證明陳進興其實是清白的嗎？
科學是新的理論不斷推翻舊的理論嗎？
醫學科學的情況也是一樣，儘管從外面看起來似乎總是新的醫學知識在推翻舊的醫學知識，但經過我上面的說明，各位讀者應該可以了解，舊的知識一直在被新的知識推翻，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很嚇人的事實，在科學家的眼中看起來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而且（具有科學精神的）科學家們還很歡迎這種事情發生。
就如前文所描述的，類似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證據去推翻人類的假設，要不就是等級更高的證據去推翻等級較低的證據，從來沒有假設去推翻證據，或是等級低的證據去推翻等級高的證據的。
例如前面所舉的全世界第一個臨床對照試驗的例子，林德在兩百六十幾年前所做的實驗，證明了橘子和檸檬可以治療壞血病，這個結論到現在都還沒有被推翻，並且以後也不會被推翻。
另外，大家耳熟能詳的南丁格爾護士，也在一百五十幾年前，做了一個隨機對照試驗，證明有護士照顧的病人存活率比較高[4]，這個結論到現在也是一樣沒有被推翻，以後也不會被推翻。
（題外話，這就是科學研究啊！真正的科學研究，才不像中醫義和團腦中狹隘的知識所描述的那樣，只會做些小老鼠，小試管，小分子，這些心胸狹隘的中醫義和團，應該做時光機，去跟一個半世紀以前的南丁格爾學學真正的科學精神！）
司法的例子也是一樣，假設原本憑著證人的證詞，以及兇刀上的指紋，判定被告有罪，但後來發現監視器有錄到犯罪過程，原來被告是被人陷害的，而證人是被收買的。
這個過程，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呢？
我們難道要因為原本有罪的判決被後來的判決推翻，就認為法官的判決不可信，而認為之後無罪的判決是錯誤，不去相信監視器錄到的犯罪現場嗎？
我們難道要因為這個改判的案件，就去懷疑其他所有的判決嗎？我們要懷疑陳進興其實是無罪的嗎？
以上所講的事情，講明白了就顯得很蠢，天底下應該沒有人會相信這麼蠢的說法吧！
很不幸的，就是有很多人會信。
其中最常講這種愚蠢的論調來呼隆大家的，就是中醫義和團了，中醫義和團常常這麼說：
「你看西醫的教科書每幾年就改版一次，今天是對的事情，明天就變成是錯的了，我們怎麼能相信西醫說的話呢？」
很抱歉，西醫的教科書常常改版我也覺得很討厭──但這是因為每一次改版所更新的內容都只有一點點，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內容都跟上一版是一樣的，而西醫的教科書通常都賣得很貴。
改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就算是只改了幾個錯字都可以出一個新的版本啊！
當然西醫教科書的改版絕對不會只是改幾個錯字而已（因為這樣會被消費者罵死！）
西醫教科書的改版，大部分是增加一些更新的知識，而這些知識大部分都沒有推翻原本的知識。
今天西醫發現了某種更好的治療方法，或更好的診斷工具，於是用來取代原本的治療方法或是診斷工具，我們能說這是一種「推翻」嗎？
|
如果中醫義和團硬要說這是一腫「推翻」，那難道我們不該歡迎這種「推翻」嗎？
|
我們應該為了不去「推翻」舊的理論而使自己難堪，就繼續使用原本比較差的治療方法，或繼續使用比較差的診斷工具嗎？
前文提到，當維他命等抗氧化劑對預防癌症沒有效的「新聞」出來的時候（中醫義和團才不會去看原始論文呢！），中醫義和團馬上群起抨擊西醫，說西醫之前說是對的東西現在又說是錯的，所以西醫說話不可信。
其實，中醫義和團這種抹黑西醫的手法，本身就存在一個十分可笑的自相矛盾。
自相矛盾的中醫義和團|
既然中醫義和團說西醫說的話不可信，那麼自己為甚麼又相信維他命等抗氧化劑沒辦法預防癌症的西醫研究呢？
|
那些在說抗氧化物可以預防癌症的人，幾乎都是靠販賣抗氧化物而得利的商人（當然還有一些沒有科學精神的西醫，但這只能說明了科學精神的重樣性），西醫從來沒有可信度夠的科學證據支持維他命等抗氧化物可以預防癌症，那麼當抗氧化物並不能預防癌症的科學證據被提出來的時候，我們怎麼能說這個證據「推翻」了之前的證據呢？
|
中醫義和團詭辯心法第十條：西方科學研究皆不可信——除了證明西藥無效的科學研究以外。
|
當然，我們絕對應該譴責某些不顧科學證據而建議病人服用維他命等等抗氧化物來抗癌的西醫──就如同我們應該去譴責那些認為中醫不需要科學證據來證明療效的中醫義和團一樣。
某些無知的西醫，總是看到第四台或地下電台那些賣草藥的廣告，就以為那是中醫，以為中醫都一樣愛打嘴砲，講一些愚昧的醫學知識；這些無知的西醫，看到黑心的商人在中藥裡面摻類固醇，就以為這就是中醫，而將這些黑心商人所犯的過錯怪罪到中醫頭上。
這些西醫當然很無知，但是，那些以為西醫支持服用抗氧化劑來防癌而批評西醫的中醫義和團，難道就不無知嗎？
曾經身為中醫義和團
在這裡要跟各位讀者坦承，我在讀了許多中醫、西醫、中醫史、西醫史、心理學、科學哲學、魔術、騙術、催眠術、影響力心理學等等相關書籍之前，也曾經是中醫義和團的一份子。
從高二到大六，我曾經有整整八年的時間，沒有吃過或注射過西藥，而這段期間內，我所吃過的中藥、所扎過的針灸，加起來說不定有我體重的好幾倍重。
我曾經仔細研讀能夠代表中醫義和團言論的許多「中醫大師」的著作，包括彭奕峻的《醫鑰》，黃成義的多本著作，以及總是吹噓美國人有多麼相信他的倪海廈的網站言論。
當時，因為沒有中醫的臨床經驗（就像大多數的中醫義和團一樣），讀的書還不夠多（某些中醫義和團可能讀了很多書，可是都讀錯了），思想還不夠清晰，而誤以為這些極度推崇中醫，極度排斥西醫的義和團式的言論是對的。
其中有一本書，可能許多中醫義和團的份子都讀過，就是德國醫藥記者尤格．布雷希所著《發明疾病的人》。
想當初，因為腦中只充斥著狹隘的中醫義和團式的思想，因此在看這本書的時候，就以為書中所要傳達的訊息，是揭發西醫的內幕，指出現代醫學的陰謀。
在經過了中醫、西醫的臨床實務，並且研究了上述許多領域的知識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中醫義和團式的思想，是多麼的狹隘，多麼的愚蠢。
甚至，為了研究以及體驗洗腦的手法，我還花錢參加直銷商的洗腦大會（他們當然不會這麼稱呼）。
經過了這麼多知識的洗禮，終於讀到了一本，讓我驚歎不已的書。
這本書的作者，恩斯特（Edzard Ernst），是全世界第一個替代療法（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 CAM，包括針灸以及中醫在內的非主流醫學）的教授。
這本書叫做《Trick or
Treatment》（暫譯為《是治療，還是騙術》），很可惜這本書還沒有中文翻譯。
是治療，還是騙術？
看了這本書之後，我才知道，原來西方的醫學界真的像我所宣導的那樣，完全不在乎也不排斥你中醫的理論或是作用機轉，只在乎你中醫到底有沒有效。
看了這本書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大量針對針灸所進行的臨床試驗顯示，除了疼痛以及嘔吐以外，針灸的療效根本就只是安慰劑效應；而一旦科學家發現你針灸根本沒有效，他根本也懶得花精力與金錢去研究什麼氣、經絡，或是針灸的作用機轉了。
原來，台灣的中醫還活在國王的新衣當中，以為針灸有多麼風靡西方人。（其實針灸還真的滿風靡西方人的，但是美國聯邦詐欺犯特魯多（Kevin
Trudeau）的著作《自然療法》也同樣上了紐約時報的暢銷書榜，書中宣稱穿白色衣服越多白色，就有越多正能量進入你的能量場，奇怪的是在書的封面照片上，特魯多穿的全是黑色的──除了這樣的書能風靡全美以外，許多宣稱真的有外星人的書也同樣風靡全美，就算美國軍方揭祕羅斯威爾事件其實是台灣的軍機迫降，還是有一大票人說這是軍政府的謊言，所以呢？風靡西方究竟代表了什麼呢？）
看了這本書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全世界替代療法的宣傳手法都是一樣的，全部都說自己是「自然的」、「整體論的」，是「老祖宗的智慧」，原來不只是中醫義和團，全世界的替代療法都說什麼「科學沒辦法驗證XX療法」、「科學太落後以致於沒辦法理解XX療法」、「科學對XX療法有偏見」[5]。
本來我以為中醫義和團至少還有唯一的優點，那就是口才好，硬柪的功夫強，後來我才知道，中醫義和團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他們所用的那些說詞根本就是世界通用的詭辯伎倆，我憑什麼說這些說詞是在詭辯呢？本書後面會仔細講解。
但至少要先知道，這些詭辯伎倆在台灣或許還可以唬弄人，但如果有受過西方批判性思考的教育的人，絕對不會受這些妖言所惑。
|
中醫義和團若是真將這套詭辯伎倆拿來對付西方學術界，下場肯定是會像真的義和團一樣，慘死於洋槍洋砲之下。
|
我知道，我的言詞聽起來一定很尖銳，就好比你要是在清朝慈禧太后面前批評義和團，那肯定是會被抓去殺頭。
|
但仔細想想，一個肯在慈禧太后面前批評義和團的人，他究竟是崇洋媚外，還是骨子裡最愛國的人呢？
|
我批評中醫義和團的心態也是同樣的，正是由於我熱愛中醫，希望部分中醫療法能進入主流醫學，以造福更多病人，所以才不希望看到中醫義和團整天在那邊講些丟人現眼的言論。說真格的，假設我是一個本來對中醫有興趣，想要好好研究中醫的外國人，在聽到中醫義和團的這些言論之後，也肯定會打退堂鼓，深怕別人以為自己真的相信這麼不理性的說詞。
|
所以，我懇求各位中醫義和團，請放中醫一條生路吧！不要用你們的言論，再繼續殘害中醫了！
|
不要再說什麼中醫講求個體化治療，科學沒辦法驗證中醫了！
認知行為心理治療難道不個體化嗎？
護士照顧病人難道不個體化嗎？
在南丁格爾的時代，所有的醫生都不相信護士對病人的健康有什麼好處，因為，這是根據當時醫生的「臨床經驗」！
但是偉大的南丁格爾，利用隨機對照試驗，為護士給病人健康帶來的好處，建立了扎實的科學證據，使得當時的醫生啞口無言，也讓現代的我們生了病能夠有護士姊姊的照顧。
|
到底發揚中醫需要的是中醫義和團，還是南丁格爾？
|
另外，在看了《Trick or Treatment》這本書之後，更加深了我對實證醫學的信心。
前面提到德國醫藥記者尤格˙布雷希所著《發明疾病的人》。
我初看這本書的時候，以為作者的言論只是單純的反對現代醫學。所以，在我讀了更多的書，了解原來真正科學的西方醫學並沒有這麼可怕的時候，我很久一段時間沒有去翻《發明疾病的人》這本書了。
沒想到，在一次不經意地重新翻閱之下，我發現這本書加上副標題，原來叫做「《發明疾病的人──現代醫療產業如何賣掉我們的健康》」。
重點在於「產業」兩個字，原來，作者並不是反對現代醫學，而是譴責現代醫療產業所做的一些追求利益而不顧大眾健康的行為。
相反地，我翻看這本書的最後一頁，發現原來作者在最後，宣揚了一種方法，一種讓我們免於受到黑心醫療產業荼毒的方法。
這個方法是什麼呢？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