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1日 星期三

醫學就是社會學,醫生當學社會學

本文同時刊載於 關鍵評論 《血汗健保成為醫療崩壞的病根,就是因為某些醫生不懂社會學》

德國細胞病理學之父微爾嘯說過:「醫學是門社會科學,而政治學不過是一門較大規模的醫學」。若微爾嘯在天之靈,聽到蘇清泉醫師立委居然說「念社會系、社會所到底是在研究什麼?」,不知會做何感想。

涉獵社會學、經濟學、社會心理學等知識,讓我明白,許多讓第一線醫師感到無奈的現象,看似醫學問題,其實都是社會問題。

例如,從小到大,學校教育或社會媒體都教育我們,身體不舒服,或者出現奇怪的症狀,就要趕快看醫生,以免小病拖成大病。另外,最好不要自己去藥局隨便買成藥吃,應該去看醫生讓專業的醫生來評估。

可是長大成為醫生之後,卻每天都聽到有人抱怨民眾小感冒也來擠醫學中心的門診,又每天都聽到有人說健保不應該浪費錢給付感冒的門診費用,或者說小病來看急診應該加收個幾千塊。然後,這些人就開始罵政府,說政府沒有負起教育民眾的責任,應該要教育民眾小病自己去藥局買藥吃,不要來看醫生浪費健保資源。

我記得以前上感染科醫師王任賢的課的時候,他說過一段很經典的話。病人如果來看他的門診,說醫生我感冒了,馬上就會被他唸,不可以說自己感冒,要說自己有什麼症狀。為什麼?因為感冒是一個醫學診斷,是他身為一個感染科醫師該去鑑別診斷的。

王醫師說得沒錯,根據我門診的經驗,來說自己感冒的病人,從緊張型頭痛發作的年輕女子、過敏性鼻炎的國中生,到氣喘急性發作讓我馬上轉到急診的老先生都有。

一句健保不給付小病很簡單,但民眾如何知道自己是小病?如果民眾真的知道的話,醫生的專業價值何在?

其實,那些一面抱怨民眾自己買成藥吃而小病拖成大病,一面又抱怨民眾小病愛來看門診急診的人,很少是真正在基層診所服務,或者是在一個績效主義氾濫的醫院工作的主治醫師。因為,在這些地方服務的醫師根本就很希望(但也很掙扎)小病的民眾多多來看自己的門診好嗎。

因為,基層診所或者績效主義氾濫的醫院的受雇醫師,其收入正好決定於門診量。當然,我們絕對不該像少數仇醫的民眾一樣,說這些醫生就是死愛錢,畢竟誰不愛錢,否則支持服貿的人為何支持服貿?反服貿的人為何反服貿?養家活口錯了嗎?

話雖如此,但錢絕對不是人類做決策的唯一考量,不論是醫生還是其他任何職業,都時時刻刻在想要滿足良知、賺錢,以及發揮專業等等心理驅動力之下,做出掙扎的取捨。而要讓我們的社會越來越美好,就要盡量減少這種掙扎、糾結,與矛盾。

而研究這種掙扎、糾結,與矛盾的學問,就是蘇清泉立委不知道在研究甚麼的社會學。

用蘇清泉委員認為一無事處的社會學來分析這樣的矛盾,問題就出在醫療商品化、市場化。我國雖然有政府引以為豪的全民健保,但這樣的血汗健保,卻像是披著羊皮的狼,聯合財團醫院,以社會福利之名,行醫療商品化、市場化、績效化管理之實。在這種誘因環境之下,醫師要不成為無法發揮醫療專業的醫療商品推銷員,要不就只能當個養不活家人的現代史懷哲。

有些醫界人士習慣咒罵健保,開口閉口就說健保是「共產主義」、是搞均貧。殊不知,全世界包括日本、南韓、澳洲、加拿大,以及幾乎所有歐洲國家等58個先進國家,都是實施全民健保或公醫制度,而醫師在這些國家中的薪資收入,也大多排行國內所有職業的前三名。難道這58個先進國家都是共產國家?當然,若從蘇醫師委員最鄙視的社會學的角度來分析,少數不斷用共產主義來抹黑健保醫界人士其實也情有可原,畢竟大部分醫學院的人文教育欠缺社會科學思考方法的養成,只會用偶像崇拜式的「醫德」當作工具來壓榨基層醫事勞動者。而缺乏社會科學思維又被壓榨得不成人形的醫師,當然只能把怨氣發洩在健保上。

但是,如此缺乏社會科學思維的思考模式,卻無法抓住醫療崩壞的商品化病根,而罵錯對象,正中勾結的高官與財團醫院高層之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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