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3日 星期二

《什麼是中醫,這才是西醫》科學的醫學=化學藥丸?

我們國家科學院「飲食、營養和癌症委員會」......在有關維他命的篇章裡,就談到癌症與維他命ACE和一些B群的關係;不過,在報告摘要中,我們建議人們須從食物,而非藥丸或補充品中,獲取這些營養成分,我們明確指出,「這些建議只是用於以食物作為營養成分的來源,而非以個別營養成分的膳食補充品做為來源」。這份報告很快地就被企業界相中,因為他們發現其中有很大的商機。企業界忽略了報告中對於食物和藥丸的區別,而開始大利推廣維他命藥丸,做為可以防癌的產品,而且還大膽引證我們的報告,而這正是一個廣大新市場的開端──維他命補充品。
——康乃爾大學營養生物化學系榮譽教授,
T柯林坎貝爾(T. Colin Campbell),《救命飲食》

林德試驗給中醫的啟示

前文提到,有些研究中醫的人整天關在實驗室裡,試圖從中藥材裡面純化粹取出所謂「有效物質」,因為他們天真地以為,這樣就是科學。
可是我們看看被西方人認為是具有科學精神的先驅的林德的臨床試驗,所測試的居然不是純物質,而是天然的橘子和檸檬!
許多中醫義和團的成員,看到西藥都是一顆一顆的純物質,就以為只有將中藥裡面的有效物質萃取出來,才叫作科學。當然,中醫義和團是反對這種「科學」的
事實證明,從中藥萃取有效物質的許多努力,都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理由很簡單,中醫的精華在於以《傷寒雜病論》裡面藥證、方證為代表的臨床經驗,一個中藥裡面的化學組成成千上萬,更別說由十幾味中藥所組成的方劑了。
中藥的作用就是那成千上萬化學成分組合而成的效果,佛教經典《百喻經》裡有則很血腥的寓言:
某國的國王聽說有一位仙人,他的眼睛能夠看穿地底所蘊藏的寶物,就希望能找到這位仙人,這時,有一名愚蠢的大臣,就找到了這位仙人,將他的雙眼挖出來,帶回宮殿,貢獻給國王,國王看了,臉上的表情馬上變成「囧」。
當然,用這個比喻來說明藥物不一定恰當,把仙人的眼睛挖出來,當然就失去了透視地表的功能,中藥的作用不見得就像仙人的眼睛一樣,也可能像是金礦裡面的金子一樣,真的需要被萃取出來
中藥的作用當然可能是其所含的成千上萬種化學成分所交互作用而得來的,但是我們不能排除有些中藥的作用真的最主要是來自於其內所含的某一種化學物質,而這些中藥所含的其他化學物質,很可能不但沒有作用,還會妨礙真正有效的物質作用
針對這種中藥,我們去萃取它的有效成分,就是有意義的。(當然我們永遠只能在萃取中藥的有效成分成功或失敗以後,才能知道這個中藥的作用到底主要是來源於其內含的某一化學物質,還是幾十種、幾千種化學物質的交互作用,但至少到目前為止的中藥研究告訴我們,很多中藥的作用都不單單來源於其所含的某一化學物質
今天我們從一個化學成分成千上萬的中藥裡面,萃取出某個化學成分,中醫義和團就是看到在某些研究者在萃取中藥有效成分上的努力,根本沒有什麼實際有用的成果,因此反對這種作法,因此反對中醫科學化。
等等,這裡有很大的問題,為什麼反對萃取中藥有效成分,就要反對中醫科學化呢?
有人告訴你萃取中藥有效成分這種行為,就是科學嗎?
萃取中藥有效成分≠科學
我很少聽西醫這樣說過,會這樣說的,反而很多都是中醫,真是奇怪。
沒有錯,我是聽過一些西醫批評中藥不是純物質,並且認為中藥應該要走萃取有效物質這條路,但他們這麼說的理由,是因為某些中藥品種來源混亂,品質水準差異太大,以及重金屬殘留等問題,我們絕對要重視並且試圖解決這些問題,但不是因噎廢食地想要靠萃取有效物質來解決這些問題
我們來實際看看現今實證醫學佔有龍頭地位的資料庫──考科藍資料庫(Cochrane library)。
搜尋「herb」這個關鍵字,可以發現許多綜合分析中草藥療效的論文。
雖然論文的結論幾乎都是沒有說「沒有足夠堅強的證據支持中草藥在治療某某某上面具有療效」,但是沒有堅強的證據支持有效並不代表沒有效──但是也不代表就是有效,我們只能說我們還不知道有沒有效
綜觀這些論文,之所以沒有足夠堅強的證據證明中草藥的療效,都是因為中草藥的臨床試驗品質太差的關係。
重點是,一個最能代表科學實證醫學的資料庫裡,居然有這麼多研究非純物質的中藥的論文,可見西方的科學家或醫生根本不在乎你中藥是不是純物質,只在乎你中藥有沒有效!
所以,我們應該要做的,不是萃取五花八門的純物質,而是好好的設計嚴謹又科學的臨床隨機對照試驗,為中藥的療效提供堅實的證據。

或許你會問:那如果臨床隨機對照試驗做出來的結果,中藥治療某種疾病是沒有效,甚至是有害的話,該怎麼辦呢?
首先,當然要確定這個研究的品質如何,證據等級夠不夠堅強,如果研究品質不好,證據等級不夠堅強的話,那當然是再設計更好的試驗。
但今天如果許多嚴謹的試驗提供堅強的證據證明中藥治療某種疾病對病人沒有好處,甚至還有害處的時候,我們當然應該停止使用中藥來治療這種疾病!
因為這麼做只會浪費病人接受更好的治療的機會成本,甚至是直接讓中藥對病人造成傷害。
這時,中醫義和團又會提出質疑了。
統計的結果無法應用於個體嗎?
中醫義和團會說:
「為什麼一切都是隨機對照的臨床試驗說了算呢?臨床試驗所得到的結果只是一個平均值,但中醫是辨證論治,同病異治,同樣的疾病,每一個人的治療方法都是不一樣的,因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中醫是沒有辦法利用臨床試驗來證明療效的!臨床試驗若是證明中醫沒有療效,那只能說明臨床試驗的侷限性罷了!
中醫義和團詭辯心法第六條:臨床試驗的統計得到的只是一個平均值,但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因此中醫是沒有辦法利用臨床試驗來證明療效的!
舉個實際的例子,在張大明所著的《青禾學醫記》中,就有這麼一段文字:
「站在個體的立場上看,西醫這個統計學的運用是有弊端的……儘管能夠從共性上,從總體上把握規律,然而這是以犧牲個性、漠視特徵為代價的。以部分個體的統計平均值,應用於近於無限的、千差萬別的個體,千變萬化的病情,必然有其局限性,而在診斷上難免出現假陰性、假陽性。例如在一些正常與異常的臨界線上,對某個個體可能屬於正常,可在另一個體,卻可能已經病得不輕。這種統計方法,適用於彼此個性差別不大的,勻一性較高的簡單個體,所謂千篇一律者;而不太適用於複雜個體——而人是最複雜的個體,勻一性最低。」
這樣的說法,其謬誤出在哪裡呢?
不准超過平均速度
假設今天你開車上了高速公路,看到速限牌上寫的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寫著「不准超過平均速度」,你要怎麼做,才能不被開罰單?
你當然不能開的比四周的車還快,因為這樣可能就超過平均速度而會被開單了。
所以,你就開的比其他車稍微慢一點。但是,只要有你一台車比大家的平均速度還慢,就一定有別的車會超過平均速度而被開單——平均數一定比最大值還小,比最小值還大——這是國小學生都懂的數學原理。
因此,如果政府想要搶錢,那麼將開車的速限訂為所有車的平均速度,保證可以荷包滿滿。因為不論大家的車子開的再慢也好,都會有大約一半的人,車速超過所有人的平均值而被開罰單。
上面「統計結果無法應用於個體」詭辯心法的謬誤之處,正是違反了這個連國小學生都懂的數學原理。
假設今天有個臨床試驗,想要證明中醫「轉骨」的效果。研究收入中醫評估認為適合接受轉骨治療的青少年,並根據中醫理論開出針對每一個病人個別體質的轉骨方。最後將所有病人隨機分為真正吃到轉骨方的治療組,以及拿到安慰劑的安慰劑組。
最後,研究結果出來,發現接受中醫處方及安慰劑治療的兩組青少年,七年後平均身高完全沒有差別!
如果這個研究的樣本數夠大,研究方法無誤,研究品質又優良的話,那我們就可以說這個研究是支持「中醫轉骨並沒有療效」的證據。
面對這一類的證據,中醫義和團就會使出詭辯心法,如此辯論:「這個研究說中醫沒效,只不過是統計平均起來沒效而已,但很顯然這些病人裡面有一些使用中醫治療是有效的。中醫的精神是個體化醫療,若只看這個研究的統計數據而不看個別病人,就會埋沒掉這些中醫治療有效的病人。」
這種說法乍聽之下有理,但若仔細思考,便會發現這種說法居然隱含著一個荒謬的邏輯:「若硬要說有些服用轉骨方的青少年真的因為轉骨方而長高,但平均起來卻沒有比安慰劑組還高——這不就代表有些人吃了轉骨方之後,反而變矮了嗎!
有人比平均高,就會有人比平均矮,這是國小生都懂的數學原理。
統計平均起來沒效,就是沒效——除非這個治療讓某些人的病變好,同時卻讓某些人的病變壞,而且變好變壞的總程度還這麼剛好抵銷!
        事實上,假設真的那麼巧,一個研究的治療真的讓治療組的某些人變好,某些人變壞,且好壞的總程度又湊巧抵銷的話,就算治療組與安慰劑組的結果平均值會一樣,我們也可以發現治療組的「標準差」,也就是數據的分散程度會比較大。因此,若兩組的平均值及標準差都一樣,則這個治療就絕絕對對是沒有效的了(當然前提是不考慮其他影響研究可信度的因素)。
        以上謬誤,我稱之為「不准比平均還差」謬誤,因為犯此謬誤的人,天真地認為在平均值不變的條件下,可以有人大於平均值,又沒有人小於平均值。
其實,這個謬誤並不是只有中醫義和團會犯。我在學校的中醫課堂上,也常常聽到老師利用這個謬誤來詭辯。
        甚至,就連我在西醫實習的時候,也常常聽到資深的西醫利用這個謬誤來詭辯。
        例如某資深外科醫師,在評論一篇研究結果指出他所擅長的手術方式並不會比較好的論文時辯稱:「這個研究結果只是說平均起來不會比較好,但我想這個手術方式對於合適的病人來說還是比較好的。」
        但什麼又是「合適的病人」呢?難道做研究的人會故意選擇「不合適的病人」進入實驗嗎?或者做研究的人是笨蛋,不知道什麼人適合接受這個療法嗎?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當然還是有可能做這個研究的人學問不好,而收入了太多並不適合接受這種手術的病人,導致結果平均起來並沒有顯示出此手術更好。
        但如此批評這個研究的人,就必須說明研究中哪些病人可能是不適合的。更重要的是,自己在臨床上選擇進行這個手術方式的時候,不能跟這個研究所採用的標準是一樣的!否則,一方面批評這個研究收入了不適合接受此治療的人而使結果平均起來沒效,一方面自己在臨床上卻也是對這些所謂不適合的病人進行此治療,根本是自打嘴巴!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才需要統計資料
《青禾學醫記》說:「西醫這個統計學的運用……犧牲個性、漠視特徵……以部分個體的統計平均值,應用於近於無限的、千差萬別的個體,千變萬化的病情,必然有其局限性,而在診斷上難免出現假陰性、假陽性。」
事實上,西醫統計學是犧牲個性,卻不漠視特徵。
膽囊炎的病人切除膽囊有沒有療效,跟病人的「個性」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這裡是開個玩笑,我想這裡的「個性」指的不是一個人有沒有「個性」的那個「個性」,而是「個體性」的意思。
但我想表達的重點是,每個人當然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有自己的個性,都有自己的特色。

但是,連幼稚園小孩都知道,一個人類一張嘴,兩個眼睛四條手腿。
        人類最重要的認知功能,就是將類似的特徵集抽象為一個一個概念,再將具有類似特徵集的概念向上歸類為一個一個上位概念,或者將概念向下分類為一個一個下位概念。

誰不知道每隻狗都是獨一無二的?但中醫義和團好像不知道每隻狗都是狗,而不是貓。
        只有將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歸類為一個一個概念,我們人類才有辦法歸納出事物的特性;只有歸納出事物的特性,我們才有辦法預測我們的行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只有能預測行動所帶來的後果,我們才能脫離變形蟲漫無目飄移的宿命,而成為我們現在這個樣子的人類。
        想想我們一天的生活。
        早上起床,為什麼你敢把腳踏到地板上而不怕陷下去?因為根據你過去踏地板的經驗,地板都能硬梆梆地支撐你的重量。
        你出了門,遇到一隻瘋狗朝你奔過來,一邊對你大吼大叫,你為什麼知道要跑?因為根據你過去的經驗,這種狀況下這隻狗很可能要衝過來咬你。
        你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為什麼你知道油門會讓車子加速,煞車會讓車子減速?因為根據過去的經驗。
        你開始上班,素未謀面的同事小芬說他肚子餓,你拿一塊餅乾給她吃。你明明從來沒見過小芬,為什麼知道她吃了餅乾肚子就不會餓?因為小芬是人,因為根據過去你對人的經驗。
        你回到家,家裡養的拉不拉多狗瘋狂朝你奔過來,一邊對你大吼大叫,這次你為什麼不跑?因為根據你過去對你家的狗的經驗,它是很高興你回來,要找你玩。
        臨床醫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所做的事也跟每一個人都一樣。
        美國總統喬治華盛頓感冒的時候,他的醫生為什麼要為他進行放血療法?因為他們說根據他們過去的經驗,這樣有效。
        發熱、汗出、惡風、脈緩的病人,張仲景為什麼要給他吃桂枝湯?因為根據過去的經驗,這樣有效。
     現代中醫課本說看到一個風熱犯肺的初期肺炎病人,為什麼會給他銀翹散?因為他們說根據他們的經驗,根據老祖宗幾千年來的經驗,這樣有效。
        西醫看到一個肺炎的病人,為什麼會給他抗生素治療?因為根據臨床試驗的經驗統計,這樣有效。
        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從早上起床採地板開始,講到西醫治療肺炎的臨床試驗統計?
        就是為了中醫義和團。
        中醫義和團說:「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西醫的臨床試驗只統計部分個體的平均值,但並不包括眼前這位獨一無二的病人,因此,西醫統計臨床試驗得來的經驗,必然有其侷限性,並不能應用在眼前的病人身上。」
        其實,不只是中醫義和團,就連一些西醫也會說出類似的話。曾經上過一個血液腫瘤科醫師的課,他在課堂上說:「現代醫學並不科學!現代醫學的臨床試驗,不管統計了多少受試者,都不包括你正在治療的病人。但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永遠不知道那個臨床試驗統計起來有效的藥,用到你的病人身上會不會有效!」這位醫師原本是物理系畢業的,可能因此才認為應該要像物理學那樣精確的學問,才稱得上是科學。

奇怪的是,這位醫師還是每天利用別人臨床試驗統計的結果,來治療他每個獨一無二的病人。
        其實,這一類認為過去經驗並無法保證未來同樣會發生的想法,正是前面所討論過的休謨問題。
三探休謨問題
休謨認為,根據過去經驗所得到的因果關係,不過是我們腦中的信念,但我們並無法「保證」未來一定會跟以前一樣——例如聖誕節等不到主人餵食反而被做成火雞大餐的火雞。
如果只是淺淺的讀過休謨問題,而沒有深入去看看現代哲學家對休謨問題的更進步的思考,又加上受到後現代主義的污染的話,便會說出像我在BBS批踢踢《中醫藥學術討論版》所看到的言論:
「最終你仍舊只是用一股信念,相信(支撐房子的)這根柱子不會倒罷了你永遠無法確知『這根柱子』不會倒」[1]
        有沒有像在看電影《駭客任務》的感覺?
        其實這種調調的言論絕對是很受歡迎的,不然《秘密》、《吸引力法則》這類書怎麼會如此暢銷呢?
        只可惜,相信吸引力法則的人那麼多,卻還沒有出現有人能像《駭客任務》的男主角一樣,憑著信念從大樓跳下去還不會死的。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別人從大樓跳下去會死,中醫義和團從大樓跳下去不會死。
        沒錯,認為支撐房子柱子不會倒的,的確只是我們的信念——但我們的信念所根據的,正是從過去的客觀世界所累積而來的經驗。

任何因果關係都是我們的信念,但我們的信念主要所根據的,正是從過去的客觀世界所累積而來的經驗。
        想想看今天有根豆腐做成的柱子,你會有多強大的信念認為這個柱子不會倒?如果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建築師用鋼筋做成的柱子,你認為柱子不會倒的信念強度會跟豆腐柱子一樣嗎?如果不一樣,是依據什麼而不一樣?
        想想看今天有個中醫對你說,他開給你的藥方以前從來沒有人吃過,因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中醫講求個體化治療,但是他有一股信念,相信你吃了之後病會好。
        你有多大的信念敢吃這個中醫的藥?
        你心裡怕怕的,於是問這個中醫說,他之前治療像你這種病的成功率有多少?
        如果這個中醫說「九成」,你有多大的信念會吃他的藥?又如果這個中醫說「一成」呢?
        這個中醫過去治療這個疾病的成功率,難道不是統計數字嗎?為什麼統計其他人的統計數字會影響你對藥物療效的信心?你不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嗎?
        又假設今天一個西醫對你說,他開給你的藥,五萬多個跟你差不多狀況的人進行過隨機對照試驗,統計的結果安慰劑組15%會好,吃這個藥的人78%會好。
        你又有多大的信念敢吃這個西醫的藥?

中醫義和團詭辯心法第七條:「78%」是統計數據,「七八成」不是統計數據,而是臨床經驗。
        所謂科學的現代醫學,就是利用統計學方法,設計出嚴謹的臨床試驗,系統性地研究大量樣本的人類,以得到最貼近客觀事實的臨床經驗。
        如果中醫義和團問我,我能不能根據統計別的肺炎病人所得到的抗生素治療成功率,來「保證」眼前這個獨一無二的肺炎病人使用抗生素「一定」會好?
        我當然不能保證,因為根據臨床試驗的統計結果,抗生素治療肺炎的成功率本來就不是100%。
        再說,就算臨床試驗的治療成功率是100%,我也無法保證眼前的病人一定會好。因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醫療充滿了不確定性。
        但我也要問問中醫義和團,他們能不能「保證」,中醫辯證論治用銀翹散加減(或其他任何依循中醫理論所開出來的方)治療一個獨一無二的風熱犯肺的肺炎病人,「一定」會好?
        我想就算是再怎麼狂妄自大的中醫義和團,也不敢如此保證。
        再問中醫義和團,能不能保證發熱、汗出、惡風、脈緩的病人吃桂枝湯一定會好?
        能不能保證家裡的狗一定不會咬你?
        能不能保證世界上每一個人肚子餓了吃餅乾就不會餓?
        能不能保證採油門汽車一定會加速,採煞車汽車一定會減速?
        能不能保證瘋狗一定會咬人?
能不能保證每一天早上踩到的地板都不會下陷?
        不能,中醫義和團不能保證,我不能保證,你不能保證,所有人都不能如此保證。
        但是,明早太陽升起,我們還是會勇敢地踏出步伐,還是會躲避瘋狗,還是會採油門加速、煞車減速,還是會拿餅乾給餓肚子的朋友吃,還是不擔心家裡的狗會咬自己。
我還是會用桂枝湯來治療桂枝湯證的病人,現代中醫還是會用銀翹散來治療風熱犯肺的初期肺炎病人,西醫也還是會用抗生素來治療肺炎。
儘管沒有人能保證,明早太陽一定會升起。
《青禾學醫記》說:「以部分個體的統計平均值,應用於近於無限的、千差萬別的個體,千變萬化的病情……在診斷上難免出現假陰性、假陽性。」

我們期待未來的某一天,中醫的辯證論治完全不會出現假陰性、假陽性,因而治癒率達到100%。當這一天來臨,我會寫一本書,叫大家不要去看西醫,都去看中醫。
《青禾學醫記》說:「西醫這個統計學的運用……犧牲個性、漠視特徵……必然有其局限性。」
中醫義和團詭辯心法第八條:當臨床試驗結果說中醫沒效時,這個結果就不能應用在其他獨一無二的個體上;只有當臨床試驗結果說中醫有效時,才能應用在其他個體上——這就是西醫統計學的「侷限性」。
        儘管前面已經引用過一次,而且後面還會再引用一次,但我這裡還是不得不引用隨機對照試驗的創始人希爾(Austin Hill)在50年前就說出的金玉良言:

「如果每個病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那麼過去對其他病人的觀察又怎麼能夠成為治療新病人的基礎呢?」
化學藥物的歷史
前面說明現代科學的醫學所重視的是科學化的臨床試驗,而非萃取純物質藥物。既然西方醫學並不認為唯有萃取純物質作為藥物才是科學,那為什麼當今西醫的藥物幾乎都是萃取或合成的純物質呢?
真正的原因,其實不只一個。
十八世紀,西方的化學研究開始形成,接著生理學的實驗技術也發展起來,使得「科學家」們可以利用動物實驗來瞭解藥物的作用。
十九世紀,「藥理學家」伯爾納(Bernard, C.)發現北美印地安人使用的箭毒(一種樹脂)只在神經與肌肉接頭處發揮作用,而在其他方面則沒有作用。
伯爾納證明了某些藥物只在某些確定的部分或明確的地方起作用,這些被稱之為「受體」(receptor)的特殊結構或物質,當時對其構成還是未知的,於是對藥物受體的研究成為當時藥理學基礎研究的主要動力。
因此,藥物與人體組成之間的反應開始被看成是化學事件,用化學方面的術語可以最好地去理解。[2]
十八、十九世紀的「科學家們」(而不是臨床醫生),熱中於使用化學方法以及動物生理實驗來做藥理學研究,可說是為現代醫學生最頭痛的一門科目──生物化學(biochemistry)奠定了基礎。
生物化學這門學科的蓬勃發展,也促使醫學研究者(不一定是、且大多不是臨床醫生)利用生物化學的研究方法,進行藥理學的研究。
這種生物化學的藥理學研究法,最大的侷限,就是只能研究純物質的藥理反應。這種研究方法的侷限,也造成近代西方藥物的研究或開發者熱中於萃取或合成純物質藥物的現象。
十九世紀末期,市面上出現了以阿斯匹林為代表的許多化學合成的止痛、退燒藥等藥物,這些藥物,來自於以化學方法製作染料的德國工業企業
這些新物質是如何被發現可作為藥物的早期歷史都不是很確切。
因為德國工業企業的工作十分保密,沒有披露出他們是如何對新產品進行實驗的,如何辨別它們是藥用的,還是無害或有毒的。
有些新藥最初由研究所的化學家提供,有些則是化學工業的副產品──止痛藥和退熱劑就是煤焦油蒸餾的副產品;後來又從一些精細的化學製品,例如染料中獲得了一些藥物。
有些醫生,要麼是出於自己的興趣,要麼是應工業的需要,開始在自己或動物或病人(當時可沒什麼人體試驗委員會)身上,對當時尚未明瞭其性質的一些物質進行實驗,有時則完全憑推測來判斷這些物質是有益的還是有害的。[3]


1900年代德國拜耳藥廠的藥品廣告,包括當今被認為是毒品的海洛因(heroin),當時是可以公開販售的止咳鎮靜藥。圖片來源:http://wings.buffalo.edu/aru/Bayer-heroin.jpg

講述這段歷史不是要引起大家對於化學藥品的恐懼,相反地,這段歷史只是再一次提醒了我們實證醫學的重要性。
實證醫學倡導醫界應該使用具有臨床試驗療證據支持療效的醫療介入,而不該貿然地使用那些沒有臨床試驗證據支持療效的醫療介入。
實證醫學從來不在意醫生使用的藥品是純物質還是混和物,是化學製品還是天然藥材。
阿斯匹林即使是來自於十九世紀末的化學工業,但只要有堅實的臨床試驗證據證明療效以及安全性,阿斯匹林還是一個十分好用且應該被使用的止痛藥、退燒藥,以及抗血栓的藥物。
正是因為實證醫學的觀念影響,包括海洛因在內的許多化學製藥,儘管有神奇的藥理學作用,但因為臨床的證據證明這些藥物帶給人類的壞處大於益處,因此不再被臨床使用了
永遠要記住,一個東西的藥理作用永遠不應該做為醫生臨床使用藥物的主要依據,畢竟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丟到人體內是沒有藥理作用的呢?
當然我並不是說藥理學對於臨床醫學沒有貢獻,相反地,藥理學對於醫學的貢獻非常之大。
在實證醫學大師英國牛津大學的Muir Gray爵士,以及香港中文大學的唐金陵教授所合著的《實證醫學──醫療照顧決策》當中,有一段話說得非常的精闢:
「缺乏對機轉和活性物質的瞭解,不應成為一項有效治療在臨床上應用的障礙。相反地,很多有效的醫療措施,如青黴素和天花疫苗,在其作用機轉被現代科學破解前,已經被廣泛接受和應用。
臨床上無效的治療,不論對其機轉的解釋多麼合理,都是荒謬的,終究會被遺棄,放血療法是這樣,β-胡蘿蔔素和維生素E對心臟病和癌症的預防也是這樣。
其次,作用機轉畢竟只是人為的理性解釋和假說。這些假說必定隨時間的推移和知識的更新而變化。如,牛痘是如何預防天花的?今天對這個問題的解釋一定不同於200年前牛痘的發明人金納醫生提出的假說。有人甚至根本反對這種對作用機轉無窮無盡的討論。他們認為,人的大腦可以編造出支持任何觀察的理論假說,然而證明的療效是不容辯駁的。」[4]
一百年前的藥廠,就算沒有藥品專利的保護,但在當時化學技術以及資金的集中之下,開發化學藥品,依然具有龐大的商業利益。
到了近幾十年,世界各地的藥品專利制度漸漸成熟,藥廠開發化學藥品的誘因就更大了──只有研發新的化學藥品才有藥品專利權,而推出天然藥物的產品並沒有藥品專利,因此,世界各大藥廠通通致力於研發新的化學藥品,希望能開發出新的專利藥,賺取龐大的利益。
而且,當今世界各地的醫學研究,常常需要大藥廠的經費支持,想當然爾,大藥廠一定會傾向於支持那些企圖為藥廠開發出來的化學製藥提供療效證據的研究,而不是支持那些研究無利可圖的天然藥材的臨床試驗了。
總而言之,西方化學、生物化學、生理學的發展歷史,以及化學製藥企業的歷史條件,加上現代藥品專利的利益驅使,共同造成了現代西方醫學以化學合成藥品為主流的現象。
本文開頭所引用的,以證實並推廣天然全素飲食的好處出名的世界營養學權威,康乃爾大學營養生物化學系榮譽教授,坎貝爾博士,在其經典著作《救命飲食》中所說的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現代醫療產業的這種病態的現象:
「關於富含維他命的天然食物具有防癌效果的研究成果,被醫療企業扭曲為支持維他命具有抗癌功效的證據──最終目的是銷售他們的維他命藥丸。」[5]
諷刺的是,許多最新的臨床實驗證據已經證明,長期服用某些維他命,不但沒有抗癌效果,甚至還有害處[6]
這時,中醫義和團又會跳出來說話了:「你看吧!我就說西醫一點都不科學嘛!過去認為是對的事情,現在就變成是錯的了。哪像中醫,幾千年來都『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中醫義和團詭辯心法第九條:西醫並不科學,幾年前才認為是對的的東西,幾年後又說是錯的。反觀中醫的知識已經流傳了幾千年,這才是不會錯的科學!
真的是這樣子嗎?



[1] 出自flamerecca之文章
[2] 《劍橋插圖醫學史》,Roy Portey,山東畫報出版社,168
[3] 《劍橋插圖醫學史》,Roy Portey,山東畫報出版社,170
[4] 《實證醫學:醫療照護決策》,Muir Gray 唐金陵,合計圖書出版社,274
[5] 《救命飲食》,T. Colin Campbell,柿子文化,295
[6] David Forman, Douglas Altman. Vitamins to prevent cancer: supplementary problems. Lancet, Vol 364 October 2,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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